征文大赛获奖作品回顾|梦里花落无声

编者按：

当大雪将村庄变成一片寂静，童年的记忆能否勾起你的一丝温情？

梦里花落无声

文/文维嘉

 隆冬渐至，江城无雪，寒冷却也凛冽万分。偌大明亮的温室内，开足的暖气阵阵袭来，驱散严寒，恍惚间犹如季节错乱。温暖舒身，却不复记忆里那万籁俱寂中的万家灯火，游子一望，百种心酸苦涩消遁。

奶奶说老屋建在爸爸出生那年，山上的老房子太旧了，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就搬着出嫁时的大红棉被和锅碗瓢盆翻过山，来到了这片平坦开阔的地方，叫上几个村里的人帮忙，就开始亲力亲为、一砖一瓦地磨砖砌墙，搭建了遮风避雨的老屋。我有时会去摸摸冰冰的土黄色的砖墙，轻轻拨掉砖墙上的白斑，仔细看看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看它是否也像爸爸生出了几根华发。灶房里的砖墙是用水泥糊过的，相对而言更加平滑。房里有只大锅，冬天时，熊熊的大火在灶炉燃烧，奶奶就在大锅里煮萝卜。灯光昏黄，老黄猫在火炉旁睡觉，灶炉口的火光温柔地包裹着木椅子、火钳和炊壶，映在爷爷的皱纹横生的脸上，占据了小半边脸的老花镜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大锅里萝卜汤咕噜咕噜地响着，厚重的热气缓缓上升，香香的萝卜汤中传出奶奶熟悉温和的声音：“冬吃萝卜——夏吃姜——”我知道那是一种沿袭了世世代代的古老的传统。多年来我无数梦及此，感觉那缓缓之音如若来自耳畔，又像来自上个世纪，悠长而遥远。

晚饭后便是洗漱。奶奶会从灶房的布满灰尘的一角拎出一只老旧的褪了色大澡盆，倒出炊壶里的水洗一洗，再去偏屋生了柴火，再把我抱到暖和的偏屋里洗澡。柴火都是爷爷奶奶从山上砍了，推着三轮车运到院子里晒好，再抱去柴房的，所以烧起来火势总是很旺，火苗有时比我还高。我坐在澡盆里，雾气氤氲，奶奶的笑脸慈祥，长满老茧的双手轻轻搓着我的背。屋内的火光跃动，光影交错，屋外大雪纷飞，冬夜降落。一切那么宁静。

后来我长大，吃过各种零食，却再无当年对那冰晶发亮的冰凌的向往，后来我听过多少古老动听的歌谣，却再无听到奶奶那慈祥声音的安心与踏实，后来我烤过多暖和的电火炉，我触摸它们，暖和却坚硬，舒适却没有任何生气。我想起了那简陋老屋中跳动的火花。梦里火花飞舞，水汽与火光交织。那些火花是一个个曾经立于天地，几经风雨的生命向这个世界发出的最后的声音。在它们的燃烧中，我感受到的是这个世界万千生灵给予的温暖。那温暖或来自追逐的风，或来自坠落的云，或来自跌入山谷的溪流……我想，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那只电火炉无法散出的东西。那些是一个有思想的个体心底的灵性，那些是一个人成长中最深处的记忆。

灯光昏黄，热气在缓缓上升，奶奶在热气中忙碌，老猫在火炉旁睡觉，火光在偏屋内跃动……每每梦及这些遥远的场景，仿佛内心被唤起了某些东西，悸动而恍惚。十几年光阴，恍若隔世。长大的日子里，走向现实的日子里，成熟剧增，心底却似乎忘却了那些古老的歌谣，丢失了某些纯粹的渴望。我时而有些躁动不安，时而有些不知所措。当我看到那许许多多像老屋一样的建筑濒临与老屋一样被拆迁的命运，就会心痛不已。轰鸣声中，传统只留残迹，老屋内的种种记忆随之破碎，终究都化为我对老屋最后一丝眷念，忽远忽近，却深深扎根于心底。

可惜所有的故事，都以从前开始，却以最后终结。只是后来，梦里火花渐落，花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