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姆国(一)

二癞子自幼崇洋，尤羡夷国户口，惜乎心非七窍，学堂鸭蛋猛吃，难成材料，遂灰了仕心，弃了纸笔。托福没门，偷渡又怕，年过五旬，仍是土著。
　　

二唐姐自台北归省，称六子均入外籍，三子定居花旗，二子落户枫国，一子至澳斯垂利亚。六子归家，皆满口英格力诗，均反映空气污浊，都想咳嗽。二癞子愤然：洋装穿在身，不能忘了根，山外月果真就圆过菜盘子？愤愤之余，羡慕起六个唐侄。暗想堂堂二癞子，肩能挑背能扛，腹内亦非全草莽，侄儿做得，俺做不得？映雪复凿壁，夜夜Ｋ书，如是月余，偃旗息鼓：那虫样文字实在难识，白白、古得一通下来，几乎忘却乡音。扔了蝌蚪书，二癞子：待俺作了皇帝，必当诏告天下，地球上一切生灵一律说俺家乡话，哪个狗日的发音不准，就开除哪个狗日的球籍！

话说西历两千零一年二月一十四日未时二刻，二癞子正指导一老年弱智玩空当接龙，忽然电话铃铃，一女子打错电话，寻即挂断。色鬼二癞子听了女子娇妙声音，如闻天籁，目瞪口呆，涎水淋漓，脑际啵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秃头直砸向硬硬水泥地，三魂七魄悠悠出壳，游哉。
　　

话说二癞灵魂超然回首，见皮囊横陈，周遭各色人等掐人中灌凉水闹个不停。老妻恸哭，小妾假泣，领导抚膺，同仁暗乐。一股吸力自地心涌出，牵挂绳烦恼丝乱糟糟直向灵魂猛缠。想是尘缘已了，哭笑间丝绳寸断，灵魂决然而去。
　　

行至一处，见无数男女，一步三叹，回首频频，面色哀痛，涕泪交流。这个喊：夫呀，千万莫把那二奶扶正。那个道：儿呀，好生保管墙洞里那存折，。嘈杂鼎沸，不一而足。前行不远，乃一直拉索巨桥，桥上飞机轿车大巴的士一应俱全，各色驾驶员热情如火拼命招呼，桥头众人表情各异，自一白发老太处喝一杯或红或白或汽饮料，对号上车。二癞子灵魂猛悟，此望乡台、奈何桥是也。被如潮鬼流挟裹，二癞子施施然正欲随波，却被一臂缠袖标者拦住，不肯放行。袖标道：汝平日不敬鬼，不畏鬼，今魂无所依，临时抱鬼脚，视地府若旅馆耶？且去，不去，直付阿鼻！二癞子闻听暗笑，不入地狱，上天堂也可。飘飘径至天门。两门卫斜刺里杀出，怒喝止步！门卫之少而须者道：小样！定是地府拒收者。长而髡者道：本天堂只接纳有信仰者，念汝头角似俺，可令开上一小眼。言毕自袖中出一水晶球，只见球内端坐多人，一骑牛白须老人，一大耳和尚，一双顶老先生，一白头翁般洋人，还有多人，二癞子不得看清。诸老者座下，或立或卧者不计其数，不分男女老幼，语言行径与座上老者无异。二门卫问道：就算你入了这大门，哪个天堂堂主能收留于你？二癞子回想平时，确是个无信仰之人，投谁的门下都不合适。然随风飘泊，终非善途，遂向二门卫请教，这三界十方中何处去得。少而须者道：此去十万八千里，有一虚空洲，洲内有一卡姆国。国君大好，不问出处，一发心，即可入境。二癞子惴惴问道：那卡姆国中，可是讲洋话的么？二门卫笑道，不必，拆尼丝语便可通用。二癞子谢过门卫，兴高采烈：生不能出国，死后倒能一开洋荤，早知如此，何不早些弃世？后悔，后悔！

心念一动，冯虚御空，卡姆国遥遥在望。海关处早有二人迎迓，羞花美女口中莺声宛啭：欢迎二癞哥！另一俊男两手高擎一横幅：二癞来仪。二人笑盈盈上来嘘寒问暖，二癞子顿感如沐春风。羞花美女挽了二癞子的胳膊便走，此时二癞灵魂已是不由自主，只是暗想，俺这癞痢头大黄牙都被美女看到，实实大煞风景，只好缩了秃头，紧抿阔嘴而行。那俊男似窥破二癞心事，自顺袋中取出宝镜一面。此宝镜委实精神！有诗为证：
　　女娲炼就庚辛金
　　弄玉勤拂不染尘
　　明月无心空自照
　　西子犹妒钟离春
　　

只见那宝镜背面，镌了四个钟鼎文："虚空宝鉴"。镜纽上络以七彩之缨，阳光下时隐时现。俊男笑道：二癞哥潘安宋玉般相貌，自是不必把镜。不过卡姆国中旧例，初入籍者必先赠镜一面，二癞哥暂且从俗罢。二癞子含羞照将上去，不由大喜：原来镜中二癞齿白唇红，俨然二十美男。二癞子不觉精神焕发，衣袂飘飘，欲仙欲神。
　　

二癞收好宝镜。出得海关，便是卡姆国土。放眼望去，不由大奇，卡姆国中全无一个婴儿，亦不见老者，清一色青春男女。男人个个英俊，各有各的妙处，女子个个艳美，各有各的妙处。城中建筑，俱是一般模样。二癞子贪眼渐花，恍惚间已迷了路径，适才迎接他那二人已不知去向。二癞子心中也不甚害怕，信马由缰，直在城中乱逛。行走一个时辰，天色渐晚，霓虹乱闪，笙歌缥缈，二癞子如入仙境，不由忘形。正彳亍间，猛听得一声断喝：何方狂徒，竟敢在此闲荡！随即一块方砖兜头砸来，只听得二癞子唉哟一声，倒地不起。
　　

欲知二癞子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