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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谦三月,历史、记忆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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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们往往还来不及看清真相,历史便被什么人用文字加以定格,犹如一张粗陋的网被撒向茫茫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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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三月,阳光沉默得有些冰凉。

 

随着31路公交车一路向南,跨过乌龙江,福州就被远远地甩在身后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村道上,哪怕一辆自行车经过,也会弄得尘土飞扬。所幸,窗在眼外,尘土在窗外,山在尘土之外——而在山顶上,几栋红色的别墅渐次排开,寂寞得像在天外


山是不会老的。


置身于青山之中,16年的时光仿佛只是一记响指,却足以让曾经称霸一方的闽侯“哑巴帮”被人们遗忘:故意伤害、故意杀人、绑架、爆炸、抢劫、行贿……在19972002年的短短五年间,帮派的19名成员就犯下了10宗大罪。


△就连当年报上的新闻图片都极富时代感

 

而这一切,在2002926日上午终于画上了句点:五名死刑犯被押赴刑场,将几幢空空如也的别墅留给了青山

 

至于31路公交车,兀自行驶在20183月的一个下午,朝着祥谦陵园的方向驶去。


△跨过乌龙江往西,就是祥谦镇的所在



「2 」


清廉里、归义里、高详里……在历史上,祥谦镇有着太多的名字。

 

1958年,为了纪念二七大罢工的烈士林祥谦,此地被改名为祥谦人民公社,其后几经变革,最终随着乡建制被重新启用,便有了如今的祥谦镇。

 

从马路对面远远看去,绿荫深处的几面彩旗标明了祥谦陵园的所在。陵园门口的浮雕上,刻着他慷慨激昂的临终口号——“头可断,血可流,工不可复!

 

似乎是为了响应烈士的号召,几位老人正懒洋洋地坐在浮雕下晒着太阳。而在他们身后,是空无一人的广场,,望向远方。


福建闽侯尚干人,工人阶级的杰出代表和工人运动的先驱者。1923年被北洋军阀,年仅31岁。


那是1923年的24日,在他的指挥下,两万多名铁路工人开始了震惊中外的京汉铁路大罢工,1200公里的铁路线就此瘫痪。

 

随之而来的,、,让人感慨历史有时的确缺乏创意,总是走在不尽相同的路上。

 

纪念堂建在半山腰上,楼梯多得难以尽数,对于新时代的宅男而言,可谓道阻且长。,是一个仿照当年京汉铁路江岸工人俱乐部成立大会的样式设计的小型会堂,大会代表的振臂高呼一如当年,大厅里的门可罗雀倒是反映着时代精神


 

在一个孩子的嬉笑声中,我对着“劳工神圣”四个大字按下快门,旋即走出了纪念堂。

 

在纪念堂门口,夕阳映照下的绿水青山大可尽收眼底,,则留下了一个寂寥的背影。


△山河、背影

 


「 3」


从祥谦、尚干一带,还走出过另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他叫林森,。1937年宣布迁都重庆,1941,都是他。


△林森,原名林天波,字子超,号长仁,自号青芝老人,别署百洞山人、虎洞老樵、啸余庐主人。福建林森县(今闽侯县)人,近代著名政治家。

 

一个是率领工人抵抗剥削的林祥谦,一个是反过清庭、打过日寇的林森,从一个地方涌现出两种革命,又从两种革命汇成了一段历史,我们的生活则源自其中。

 

可惜,我们往往还来不及看清真相,历史便被什么人用文字加以定格,犹如一张粗陋的网被撒向茫茫大海,。

 


「 4」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往来的车辆不时扬起阵阵尘埃,让我们一行两人迈出了千军万马般的步伐。

 

路边的几面白墙被绘上了传统的闽剧形象,讲述着几个关于孝道的故事。在乡间,对传统的遗忘大概总比城市里要更为漫长。


△在乡村,你能看到一些在城市里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景象。比如树干上被人用红色油漆写上了“不可停车谢了”这样的字样。

 

终于来到了泮洋村,两年前曾到过这里的张老师不禁发出了时光易逝的感慨:曾经的一片烂泥地上建起了一个私家花园,四面有铁栏围绕。在围栏之中,工人正提着水管浇灌草坪,在阳光下缩成了一片暗影。

 

不时能在低矮的民居中间发现几幢乡间别墅,却也不高,为我们留下了广阔的平原,和远处的五虎山。从我们所在的角度来看,怎么看也不像虎,同另一侧拔地而起的几幢高楼相比,倒像是襁褓中的婴儿。


△远处的五虎山,实在看不出形状。

 

除了拖拉机的轰鸣,四下里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它仿佛在说:或许有一天,这里也将高楼林立,又或许不会。


△远处立着几座看着还挺像样的小别墅。

 


「 5」


随着手持式圆锯的高速运转,木屑雪花般纷纷扬扬,适才还很不规整的一块木板不一会儿就变得四四方方。


△从外观上看,很难想象这是一个造船厂。

 

这里是位于泮洋村的闽侯县航启造船有限公司,没有重型机械、没有铁皮屋顶,从远处看就像古人用木头搭起的一处棚户,这个造船厂只有十多年的历史,却仿佛上个世纪的财产。


△江师傅与工友们在作业中。

 

江师傅的腿脚不太灵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沿着梯子在平地与船身间自由往来。和其他的工人一样,江师傅的话并不太多,若不主动搭讪,他们就会像看不见我们似的,自顾自地进行着手中的作业:弹墨线、锯木头、敲钉子——如今是禁渔期,船厂并未接到新船的订单,两艘旧船由工具支起在半空中,空气里弥漫着锤子的敲打声。

 

在全然木质的两艘旧船中间,横躺着一辆用新的技术加以改良的渔船,船身的表面被附上了一层特殊的防水材料,从外观来看,不见了木头本身的质地,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化学物质的气息;


△被贴上了新材料的渔船,不再有木质感。


相反的,由桐油、竹丝等材料捣成的原始涂料,光是闻着就让人感觉舒服。


△传统制法的涂料,不存在任何刺激性的气味。

 

在我们面前摆着的,宛如一个当代生活的隐喻:人们为了亲近自然,便不得不远离自然——为了能吃上天然的海产,渔船的数量即便大不如前,也依旧有人可以以此为生,据说,许多渔船刚捞上一网鱼,便立马交给快艇送达城市的各个地方。人们对于自然的推崇可见一斑。可另一方面,各种新的技术被发明、被应用,在征服自然的同时,也在源源不断地破坏着整个的生态系统——就在造船厂的旁边,层层叠叠的塑料回收品正堆在一个小型垃圾回收站的门口,很难不让人联想起王久良的《塑料王国》。

 

这样的纯手工作业,如今已不多见了。据江师傅说,68岁的自己已经是厂里最年轻的工人了。

 

“年轻人谁愿意干这个,你看,这么脏。”说罢,他象征性地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工作服上依旧白雪茫茫。


△工人们日常所使用的劳动工具。

 

造船厂的工人们,无不是从十多岁起就跟着师父做起了学徒。


四十多年的时光就在这样的敲敲打打中倏忽而逝,哪怕外面的世界早已地覆天翻,这里也只有他们、船,以及躺了一地的白色七匹狼。

 

一位年届七十的老工人回忆说,从前的渔船可没有这么多,当年的船都属于公社所有,大部分都被用来运输化肥。那是五十多年前,一个桥梁稀少的年代,恍惚间看到黑白的画面里,船只载着旅客与化肥缓缓行进在不曾被钢筋水泥环抱的水面上。


△张老师镜头下的福州老渡口,2010年摄于螺洲

 

我更愿意去想象,那是一帮有说有笑的旅客,和如今公交车上的互不搭理、面无表情截然两样。

 

可到底渔船是多了还是少了?两位已有四五十年工龄的工人们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但或许,答案已不再重要,在一个吹捧成功与机遇的年代,挽歌是奢侈的。

 

与渔船的数量相比,它们的去向倒是确定得很:从厂房边的小河下水以后,它们将顺着蜿蜒的河道,去往远方。


△船只将从这两条小型河道下水。


 

「6 」


曾经伟大的城市如今已变得渺小,而当下伟大的城市也曾一度渺小……人的运气从来不会只在一处停留。”被称为“历史之父”的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在数千年前这样写道。

 

城与人皆是如此,风物亦然。


△希罗多德与他的《历史》


记得女友曾在看完《芳华》以后说道:“所谓历史,大概就是一代代人被逐渐淘汰的过程吧。无论是哑巴帮、林祥谦、林森,还是闽剧或者手工渔船,他们都曾在历史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继而逐次退场。

 

在结束了祥谦镇走马观花般的旅途之后,坐在返程的公交车上,我又想起了她的话。而车窗外,夕阳正逐渐西沉,一点点燃尽自己的光芒。

 

但我知道,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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