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寻方光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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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遍家乡蒲城境内五座唐王帝陵的计划，目前唯剩唐穆宗之光陵未曾造访，虽有攀登夙愿，但终因诸事相扰未能成行。

乙未年杏月之末，正是草长莺飞、春花烂漫之时。几场细雨过后，春之气息更加浓烈，出游踏青、登高健身、览古抒怀的情思亦如洞藏尘封的佳酿渴望在这个时节于天地自然、历史文化之中更好地发酵生香以待醇化出馥郁心脾的美味。虽几年来一直未询得前往光陵的具体路线，但今天我们一行四人勃然换好春衫抖擞精神在这个天蓝日暖的春天驱车驶向通往光陵的路途。

光陵乃唐穆宗李恒之陵寝，李恒是享有“中兴之主”的唐宪宗李纯的第三个儿子。据史书记载李恒26岁便登及宝座君临天下，30岁因贪食丹药暴疾而终，成为唐王朝帝王之中最短寿的一位君王。其在位期间荒淫无度、贪图享乐、宠幸奸佞、妄想长寿，岂料短命而亡、名败国衰。早听说光陵神道石刻毁坏严重，然而始终却怀着一颗虔诚之心祈求目睹真容。

一路行走一路询问，终于看见了写有光陵村的标牌，我们一阵激动竟想当然地驶向了那条直通山脚的水泥大道。这一带村名甚是有趣，如唐陵村、槐树村、文书村、蟠桃村、庙后村，不知这些村名之后尘封着怎样的历史典故。忽然道路之侧突兀而出一座雕刻精巧别致的碑石门楼，其后墓室封土早已难觅踪迹。赶紧停车前去察看。，抬头之际发现碑楼顶壁还刻有太极八卦图，碑石文字磨灭不清，由于急于赶路也未能精心研读，只是觉得这样的碑楼竟能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幸免于难实属不易啊。

道路尽头，正在我们不知该如何行走之际，恰遇几位热心村民，一番询问方知之前走了岔路。好在一位大叔为我们指点了一条崎岖捷径，可绕过那漫长且坎坷的神道而直达光陵山下。当我们站在那方由乾隆年间陕西巡抚毕沅题刻的“唐穆宗光陵”的石碑下，自然免不了干一些辨识碑文、品读历史、拍照留念的事情。

置身这一时空环顾上下四方，萋萋荒草之地忧郁暗生，寂寂山林之间落寞徒增，杳杳苍穹之下迷困顿长。老树虬枝、野鸟盘桓、苍石崩裂、浓云骤聚眼前的这一切无不阐释着光陵天地的深邃与荒凉。

攀爬光陵山脉是我们这次出行的一大目标。类似于爬山翻沟这样的户外运动我向来是不主张携带女性的，生怕她们半道而止，我们又不能弃之不顾而增纠结之情。就在我们谋划此次出行之际两位美女同事非要跟随我们户外踏青，尽管反复向她们分析各种困难险阻，然而这两位看似娇弱的女士出行决心依然坚定。光陵海拔一千多米是蒲城帝陵之中最高的山脉，真不知我们一行能否登极山顶。

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位美女登山的气势与豪情中丝毫不亚于我等男士。攀爬之中也不忘俯身欣赏那生长于这贫瘠山石之间的杂花野草，疲倦之时便随意择一巨石静坐于上，俯瞰脚下那或平坦或高低起伏的旷野，绿意喷薄的麦田尽收眼底，金黄如染的油菜点缀其中，云雾飘渺之间那蜿蜒曲折的田间小径宛如大地之身镌刻的神秘图腾。我们来时还是天空晴朗阳光灿烂，转瞬之间大风刮来，云雾相聚，太阳隐没，观此情状真可谓气象万千、风云变幻，不时竟也飘出几星雨滴，但这根本无法消弱我们登山的兴致。一番行歇之后我们终于登上山顶，途中还在评论光陵山势不如其它几座帝陵有气势，站在山顶再去环顾四周才发现此山尽在尧山余脉环抱之中，以此为帝王龙脉自有一种神韵。

劳顿之后我们尚未休整，这毫无征兆的雨却有愈下愈大之势，我们只得匆忙下山，驱车返回。为了一睹神道石刻，我们便行驶在高低不平两旁荆棘丛生的田间土埂之上。经过一片油菜花田，大家甚是欣喜，连忙停车观赏拍照。朱雀门前那对石狮便处在眼前，或隐匿道旁荆棘丛中，或残踞于麦田之间，千百年来守护着这一方神圣。细看这残衰的旷野守护者，便觉大唐帝国衰败之气象。他们正流连于油菜花间拍照自喜而我更倾情于不远处麦田里那东西两座高大的土堆——阙楼遗址。于是也不顾麦地的湿滑，一路奔跑爬上西边那座。当年的恢宏建筑、雕梁画栋在这漫长的历史烟雨之中早已化作尘埃，荆棘丛中到处散落着残破不全的唐砖宋瓦，我试图丛中捡拾那精美的瓦当残片亦未能如愿，曾经的强盛繁华历经世事沧桑之后却“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与登山观景相比更让我痴情的是寻找那些隐没在田间沟畔的神道石刻。沧海桑田、岁月流逝，当年那气势恢宏的建筑与宽阔笔直的神道如今早耕为万亩良田，除了朱雀门那一对残存不全的石狮再也看不见其它雕刻了，神道形制更是无从辨认，加之此时野风肆意、雨点密集，我们便继续驱车返回。而一路上我的目光总是关注着路旁田地，以期有所发现。忽然沟壁土层中突出一块平整的石头，我急喊停车，他们不知我意欲何为，还劝我雨已下大赶紧返回。我只好让他们在前方宽阔处等候。

走近那覆压在黄土之中的石块才发现这方大石是经过人工精心雕琢打磨过的，细看侧壁还雕刻有简至而精美的图案花纹，不知当初是作何用处的。沿着麦田继续前行荆棘丛中斜卧着一尊武将翁仲，其头部不知是隐藏在厚土之中还是早已身首异处。千百年来无情的时光悄无声息地在这帝陵守护者身上布满沧桑，不觉让人感慨万千，再看那岁岁枯荣的绿草黄花倒也显得悠然淡雅、闲适自得。行走间目光触及之处不觉让我为之心痛，村民竟把那承载历史气韵的珍贵石刻充作垒墙之物。临近村舍那些破碎不堪的石马碑刻更是随意埋没在村民的茅厕粪坑之旁。庆幸的是神道西侧尚有一尊石刻直立于地面，然而早已残缺难辨，后世之人更是无从想象他那坚毅忠贞的神情了。神道西侧这些勇猛膘捍的武将命运尚是如此，东侧那群软弱怯懦的文臣更是难觅踪迹。遍观此狼狈情状犹如功勋之臣惨遭毒杀，尸横遍野，不觉让人惋惜。

一位放羊老人告诉我，，后来土地分到各家名下，人们嫌这些石头放在自家地里影响庄家收成，便将其或推倒、或砸碎、或挪移它处。听后这番话语，我本凄凉的内心更多了一些感慨于无奈。目睹眼前情景，遥想那位长眠于此的君王，莫非这便是时光轮回之中对其昏庸荒淫之举的报应。

由于担心他们在前方等候过久，面对这雄壮起伏的山脉、残缺不全的石刻、生机盎然的田野，我纵使有再多的情思也只得急急拍上几张照片便匆匆赶去与他们会合，见面后又是一番品评一通感慨一阵唏嘘……

驱车返回途中我猛然发现公路南面田地里矗立着高大的翼马石雕，于是再次将车喊停。原来这条公路是横穿光陵神道而过，路旁的村庄便是修建在神道之上。为了拍照留念我们四人再次弃车而行，田边地头横铺着一方石碑，其上赫然刻有“光陵北界”，不知何故如今竟闲放于陵区南端。通往翼马的道路两旁随意倾倒或堆放着石刻的残躯断肢。虽然这对高大的翼马相对于其它石刻而言保存还算完好，但细观其样貌神态，衰败萧条之气已弥漫亘古。翼马前方理应是那粗壮雄浑、直指苍穹象征着威严与尊贵的华表，此时唯有神道东侧残迹尚存，且已倒塌崩裂于荆棘丛中，任由风雨剥蚀、时光雕刻、荒草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