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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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孩提时，总抱怨父亲不爱自己，怨他连分别时都不曾回头看看自己。母亲却悄悄告诉我：不是父亲不爱你，而是父亲将对你的爱藏在他的心底，他总是会在转弯处偷偷的看着你。将信将疑的我看了看身后，才发现，原来父亲真的在转弯处偷偷的回头，看我们走远后，他才大步离去......

倘若记忆深刻

（文／酉水船歌）

如今再次提及父亲，心中再不如六年前那般悲痛欲绝。虽然仍还捧着他的照片久久凝望，却也平静而认可了。因为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渐渐明白了世间之人与事，有很多是无奈的。正如春花秋月，任何人都要亲历。亦譬如生离，譬如死别......这一切，不过因人因地因时而异。当我们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各种小毛病时，也似乎预见了骨肉分离的那一天。虽，我们有些惧怕，有太多不舍。但终究要来临，要面临。然而我们却是多么不希望在我们死后，我们所爱的人和爱着我们的人，因此而长期悲伤难过。

龙应台在她的《目送》中这样写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也依然清晰记得上高中那年父亲与我的相送。坐了五个小时的车，父女俩都晕车得厉害。一整天，几乎是没有吃什么东西。到了那所高等中学，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不免显得寒酸。而女生宿舍里铺位又是那样拥挤。于最热闹处感受最孤零，我第一次体会得那样深刻。又因第一次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念书，而且以后至少得满一个月才可以回家，我突然就万般不舍父亲的离去。

他帮我办完了一切事宜，在校门口轻轻叮嘱我，说着一些好好学习，没有钱了就打电话回家之类平常又平淡的话。然而于我却感到一种无法言表的悲伤——如今我知道，这就是生离。我的泪水双抛，低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打落在水泥地面上。父亲许久无言。当我擦了把泪水看他时，却见他的眼眶红红的，眼里溢着泪水。我惊讶于父亲为何也落泪。在我的印象里，他是铮铮汉子。三病两痛从不吭一声，狂风暴雨从不哼一声，而今，却是泪水盈眶。那是我生平的记忆里，第一次看见他流泪。这个堂堂七尺男子，内心里原来是如此柔软。

我还记得前两天跟一个网友提及父爱征文。他说只因你阅历苍白，所以胸中无墨。我无语，发了一个憨笑的表情过去。有时候，不是不提，而是不愿提及。不愿提及不是忘记，而是记得太深。

父亲最艰苦的岁月，也是我学业的顶峰时期。他孤苦伶仃的身影总在我的记忆深处出现。正如有句歌词说的：黑夜里你就是一轮月，风雨中你就是一把伞......他以一个平凡老百姓之最平凡的方式，将自己的生命揉碎成沙石，为我作血的奠基……如今只要想想，我就悔不该念那几年大学。他的这般沉重付出，使我此生成了一个有罪的人。倘若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年近六十了还与年轻人相竞搬运水泥，比试英雄豪气。倘若不是因为我，他的晚年该是酒肉穿肠过，而不是口挪肚攒的，临了临了连一餐好的都没有吃上。

但是在他眼里，我是高材生。是他的子女中唯一一颗“红辣椒”。他顶着日头迎着风雨，为了多挣几百块钱，一个人承包了几家人的路段任务，修筑公路。如今我仍还清晰的记起他被汗水渍红的双眼、他被水泥浆蚀烂的脚板和他那将背篓驼起很高的佝偻的背......他的右腿，便在那次劳苦中断裂。从此，他成了瘸子。

他那个样子，到城里打工自然是没有人要的。后来他只有选择每年过春节期间去打工。这种怪异的工种原来是给人看守仓库。因为别人不愿意放弃与亲人团圆的机会，都不肯留下来守工厂。只有他愿意。他还欣慰的说，那工资是平时的两倍呢。我的大学四年，他在仓库里过了三个年头。

我其实畏惧将笔端延伸到生死离别。因为我真惧怕那种揪心的疼痛、那种牵挂和转过身后喊一声爹的空无。

父亲一直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告诉我如何善良待人。他的一生，忠厚老实。病危时还这样嘱咐哥哥：我死后，家里的渔网都给了向老四吧，你们常年在外，用不着，他孩子多，眼下正是鱼价上好的时候；还有七斤船钉，都给经辉哥，他正在造船，用得着。你们不在家时，他没少照顾我；东东家欠的那十五斤油，就不要取了，他孩子正上高中，日子困难着......哥哥一一点头答应。

阎肃老师曾在一次红歌会里这样评刘和刚唱的《父亲》：他说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父亲，责任本身就是天经地义的。我想，但凡天底下的父亲，大多是肩挑重担，极少有人想到为了表达而去爱。他们的爱是融进岁月里，无声无息的。只有多年以后，我们将来路回顾，才会发觉，世上没有什么爱能这般厚重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