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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左廷伟先生《命里的热炕》,不仅是舒坦、惬意,更有作者浓浓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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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里的热炕 

文/左廷伟

董志塬上的春天,像一个出门在外而贪玩的孩子,回家的话儿早都捎了过来,可就是迟迟不见踪影。也许是脚下残塬沟壑阻断了“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的梦境,也许是抵不过睡眼惺忪的冬日刚刚缓过神的慵懒,春天的脚步迈得多少有些艰难。惊蛰已过了多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画面仍然还逗留在唐诗里。

        盼着,等着,期待着,只叫冬去春来。

这个时候最让人纠结的是出门后的冷暖。躺在床上看手机,方知本土的文人赋诗作文,他们在咏叹,在抒情,在描绘家乡的春光明媚。循着那撩人的情思,便有了一种徒步去乡间田野,观赏桃红柳绿,莺飞草长,领略大自然旖旎风光的冲动。推门而出,迎面的风从前胸穿到后背,原来北方的春天还在文人的梦里,在小学生的作文里。

        其实春天离你远近,自己会有感知。倒春寒的威力,总会使我们毫无顾忌地贪恋起了老家的热炕。那煨了柴草衣子的土炕,暖烘烘的,或端坐,或侧躺,或仰卧,都会从脚跟热乎到心头,那是乡下人的幸福和浪漫。

        小时候每逢天冷我就依偎在爷爷的身旁,他睡的土炕蓆上铺着羊毛毡,毡面上到处是烟火熏的黄焦的印记,有些已经发黑,坐在上面要不停地扭动屁股,不然怕一会儿就有了烤肉的味道。爷爷却很淡定,他爬在炕上,把头伸到炕沿外,嘴里叼着长长的旱烟锅,悠然自得,口中吐出的缕缕清烟,慢腾腾地飘向窑顶,接着又一转身挤到高窗口,在我的目送下钻出了窑洞。他自言自语,又有些语无伦次,“人老了不耐冷了。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还说自己为这个蹦哒了大半辈子,到合作社的时候也没赶心里来。我当时不大能全听得懂这些话,只在一旁有意无意地拨弄着他花白的胡子,觉得他似乎还有点动情。现在看来,爷爷说的无疑就是他那一代人追求的“小康”生活,真没想到热炕也会是一个重要的指标。

        父亲没有文化,他在当生产队长之前是饲养员,和一个远房的祖辈一起喂养队上的骡马,挣的是固定工分。那时不知道啥是幼儿园,上小学之前我几乎天天跟着父亲去饲养场玩。一个大地坑院里有好几只窑洞,有的储放草料,有的摆置缰绳农具,有的堆积着干土,喂牲口的这只窑里有一个土炕,是供饲养员住的,晚上要给牲口添草,不能离人。炕在靠窗口这边,有牲口吃剩的草渣,晒干了堆放起来,不愁没啥烧,我的印象里它一直是烫热的,上面的一张蓆子,。炕的一边是用土坯砌成的栏杆,它把窑洞隔成不对称的两半,里边挨着栏杆的窑帮是三尺高一尺多宽的牲口槽,一直通到窑掌,能拴十几个骡马。

         骡马被称作“高脚”牲口,很有灵性,每有异样声响,就会竖起耳朵,屛气凝神。牛和驴就没这些天赋了。父亲说牲口的眼睛能看见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在野外若遇到鬼,它们就有反应,骡马扬起头,撑直四条腿,和鬼对峙,不屈不挠。而牛和驴就不一样了,一个只会睁大眼睛喘粗气,一个只知道拌嘴巴。他的言语中流露出了对骡马的偏爱。每听到这些我就感到害怕,不由地看看身旁的骡马的表情,担心鬼是否来了。

        平日里天晴的时候,牲口喂饱后白天就被牵出来拴在院里的晾圈。  若遇雨雪天气,就得不分昼夜呆在窑里。而这个时候,炕上也开始拥挤了,打扑克,掀牛九,围得透不过气,窗台上,栏杆上也坐满了人。说笑声,调侃声,牲口吃草的“沙沙”声和鼻孔里不时发出的“扑哧”声,此起彼伏。有时很晚了,煤油灯能照到的脸上,张张都洋溢着兴奋和不舍离去的神情,这热炕成了一帮庄稼人劳作间隙的乐园。

        城市里的住宅楼不过是一个放大版的鸟笼。鸟笼四周还是豁亮的,而这楼房却是上下左右用砖头和钢筋水泥封闭起来的一个世界。人从离开乡下住进城里的楼房那天起,就开始狭隘了。因为失去了地气的滋养,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一砖厚的墙,却隔得邻家“老死不相往来”。在乡下人看来,住楼的人很洋气,其实那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无奈,谁不想住个四合院,抬头看蓝天白云,腑首闻庄稼的芳香?刚进城那几年住的是楼房底层,还带有十几平米的小院,院子的小房里有土炕,母亲住着,每天下班后我都要盘着腿坐在炕上和她唠家常。母亲说,我生在农历十一月底,那年冬天雪特别多,她昼夜看着我,不时地摸摸身底,只要炕还热着,她的心里也就温暖踏实了。

        如今的楼房,外观的气派与内饰的豪华,无论如何都补不起心头没炕的空缺。躺在床上,眼前萦绕的总是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热炕,回味它的温馨,回味它的惬意,回味与它有关的那些陈年旧事。爷爷走了,那是四十年前的早春,热炕烙焦的羊毛毡,定格了他晚年的满足和慈祥。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下雪了,他们简单如水的日子,还有那渐渐舒展的眉宇,留在了老家的热炕头。

        “春寒不算寒,惊寒得半年”,这农谚倒还真灵。惊蛰那天确有些冷,春寒马上就尾随而来。前一天晚上电视上播放了几分钟的记录片《春回大地》,从三亚到广州,到长沙,到武汉,到青岛,一路上“春风春雨花经眼”,而对黄土塬上的家乡却只字未提,原来春天是从江南启程的,“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难怪它行得这般艰难,来得这般迟缓!

        摇摇摆摆的树枝经过了漫长的冬天,似已精疲力竭了,它们无奈地重复着一个姿态。抬眼仰望灰蒙蒙的天,几点雨星飘落在脸颊,浑身一阵冰凉。站在早春的风里,怎能不叫我想那魂牵梦萦的热炕?我依恋它,我向往它,宁愿舍弃一季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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