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中) || 『接木』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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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者：  木兰 原石 棠棣

循着那道光，我终于走出了只有自己的二十一号。“我走出了二十一号！”正当我正兴奋欲叫之时，话刚冒出喉咙，还没有吐到舌尖，抬头舒展那一瞬，我看见头上的天空变成了一线天，突然感觉是一个不一样的天空。

我若没有记错的话，我不是一直在街上狂欢吗？我还记得昨天，也就是我跳出的那个二十一号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轻松时日啊？那一天我是以我自己想要的方式在生活着，没有中规中矩的起床洗漱，没有按时踩点的上学。街上是阳光和人群，我在自由的做自己。

可是现在呢？街道变成了幽深的小巷，一线天取代了无尽的阳光。这个世界，是我从未到达过的国度，可为什么我又感觉与它似曾相识？脚踏着青石板的触感，是那么的熟悉？旁边的屋子，咦，怎么感觉就是见过呢？小巷、屋子，一线天……这不都是我掉进自己的世界时看到的景象吗？难道……？

来不及多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我只能由着本能去摸索着寻找方向。循着那到光，还有“千里共婵娟”的歌声，有光有声，那么就应该会找到人。

莫名其妙到了这样一个世界，一切，都是未知的。面对陌生的未知，骨子里面是本能地有些惶恐。那首苏词虽然是唱到了尾声，然而我终究是听到了。陌生的世界，感伤的歌词，悠远的长音，听得我内心里有种隐隐的痛。 循着这有些悲伤的歌，不知不觉走到一个院子的屋子里。

这是个古老的屋宅，似乎每一块砖瓦都暗暗标好了年代。我朝里面张望，幽深而不知宽窄，似乎曾经住有显贵人家，我慢慢向里走去，满心惶恐，仿佛身体会被阶上的青青苔痕所淹没。

我不知道我现在身处何处，又将向何处走去。我走进屋宅，惊觉大堂里竟坐了许多人，“请问……”，我突然把这里是哪里咽了回去，因为实在是太怪异了，所有的人都穿着古代的服饰，

我像是身处在母亲每晚准点收看的古装电视剧里，而且这里并没有摄像机和导演。

似乎他们都看不见我，并正在为某件事而高声谈论。“文孺，不知皇上收到今日的奏疏会不会斩了那阉人，以正国法啊。若是未成，我观此时时局，恐有祸事。”，“他魏忠贤能只手遮天吗，文孺，有今日奏疏，我东林人必能搏倒阉党……”，在场的人激烈地讨论着我听不懂的话题，于是我向里屋走去。

我好像走进了一个女人的闺房，里面有人坐着，有人一旁侍立，我注意到窗棂上的雕花格外好看，而光线穿过雕花，流在了一个美丽的面孔上，只是这面孔的双眉颦蹙，露出一种忧郁的神色，她启口：“秀儿，今日是何日？”，“今日已是廿二了。”

廿二，我发觉骨子里突然一阵寒流涌过，廿二不就是二十二吗，难道我那循环的二十一日对接上了别人的二十二日？以后我将作为这个世界的陌生来客，永远地停留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二十二号了吗？

那个女人默然不语，回首望向雕花里的空隙，好像在数着什么。我听到空气涌动，似乎有风雨将至。

屋宅中的人群散去了，那位刚才坐在主位被唤作“文孺”的男人缓缓起身，来到后院。这女子赶紧迎上去，“父亲，你明日又要.....”话还未完，便被一严厉的男声打断“云儿！自打你小时就教育你，虽为女流，前朝之事你可不必了解，除了女儿家的本分，你只记得万万要时刻忠君爱国，切不可为私心行苟且之事。”

“是，父亲，云儿记得。”

男人慢慢踱出了屋子，落日余晖下，他并不厚实的背影竟给我一种决绝与悲壮之感。

“秀儿，父亲从未这样来特意叮嘱过我”女子眉眼低垂，面色平静，而声音却微微发颤。“大小姐....”秀儿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女子就好像没听见似的兀自说下去“秀儿，我最近总是梦见一个人，他也是这样被困着，没法走出宅子。”秀儿忙接道,“大小姐，何必多虑，您最近总是梦魇，莫不是白天思虑过度了？天也晚了，不如休息吧。”

看着这主仆二人走向帐中，我慢慢踱到屋外。抬头望向天空，竟颇有一种黑云压城之感。而压着我的，不知是这四方的天空，还是我的恐惧与迷茫。我四下寻遍，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逃出这规整的大院，回到我最熟悉的二十一日去。

或许按照原路返回会更好吧，我这样盘算着，突然觉得有声音从房中传出，一回眸，我禁不住惊叫起来：“晓云！”她亦是大吃一惊：“你！原来是你！”

“她睡了，我才好走出来啊。”门前那块石阶上，晓云伸长了双腿，眉峰微蹙，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大家都说我有病，但其实我是真的陷在了二十二号走不了，每天都是一样的上学放学，每分每秒都一模一样。无聊透了。我听说只有对接上一个二十一号的人，才能一起回到正常的时空里，我这几天一直觉得有人在附近，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晓云！我，我就是一直在.....”话未说完，晓云就急急忙忙跳了起来，“啊呀，她又要醒了！我得回去了！”

“晓云，你现在到底是谁？”

“我是杨小姐的梦啊！”

那我呢？我到底是谁？我也是梦吗？

我突然觉得盛放脏器的地方空落落的，像是一辈子的心跳都被抽离走了，只剩下一片虚无。我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循环，仿佛上帝是从二十一号开始创造生命的，并且没有给人类留下任何可以变动的部分。

我站在夜的乌云下，听见有人开了一扇窗。我望去，见窗口里伸出了一个面孔，是那个忧郁女人。她缄默如这深深的庭院，眸子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她不说话，只是仰头望着夜空，似乎心事沉沉。

这个夜晚接下来的事我并不知道，因为当我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但我依旧身处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并没像往常一样在六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听见闹钟的响动，也没有母亲的那首“城里的月光”和她的狮子吼，我开始有些慌了，我究竟该怎么回到那个属于我的二十一号。

那个女人起得很早，梳洗、吃食、听先生讲课，她的生活就像大堂上悬挂的那个时钟，有条不紊，极有规律地走着，似乎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是先生给她上的发条，紧逼着她往前挪步。我像是在看电影，远远地观看着这个女人的一天，我等她睡去，好再见晓云一面，我需要一个解答。

日子过得实在太快，并且某些乌云似乎不可阻挡。晓云告诉我，自我来到这里后，时间的循环似乎真的被解除了，驶向了她也不曾见过的未来，她还说，她真实的记忆是从这里开始的，她知道自己曾有一段过去，也深知这里并非是她应该存在的地方，但她好如一个失忆者，想不起从前的事，她脑中自始就有着一段像是命运带给她的指令：你是一个人的梦，并将在此徘徊，等待另一个来自二十一号的人带你走出此地。

那个忧郁女人也叫晓云，冥冥中好像有种不可言说的对应。在我待在这里的几天内，她的家中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她的父亲在某个早晨被人带走，整个屋宅了都陷入了惶惶不知来日的恐慌。晓云说，她原本陷入的是二十一号的循环，屋宅平静而沉闷，但我到这里的时候，时间的齿轮就已经暗暗开始了运动，走向了一个像是时间节点的二十二号，那一天，杨晓云的父亲杨涟将奏疏送到会极门，进呈入宫，想要借此说服皇帝扳倒魏忠贤。

但似乎进呈的过程出现了某种问题，杨涟等一干东林党人受到了魏忠贤的疯狂反扑，我尚还记得那个被捕的早上，屋宅喧哗，他离去的影子背后已然万树悲风。

同样是在那一天早晨，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历史上，杨涟没有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