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艺术混凝土的建筑文化之缘

ADM：请屈总先谈一下你对传统建筑和地域文化的研究？

屈总：走到传统建筑这条路上首先要感谢张锦秋院士和韩骥老师给我的指教。90年代是全国设计市场一片繁荣的年代，到处都是设计项目，为迎合业主和设计市场，建筑师们都在追“风”抓产值，设计出图的速度非常快。当时张锦秋院士和韩骥老师就告诉我说：“在西安做建筑不要比大，北上广都是高大上的建筑，而在西安要做自己地域文化的建筑，才能立得住。要静下心来刻苦钻研，从创作方向去研究我们西北的地域文化和传统民风建筑。”这些话对我影响特别深，帮助特别大。这些地域文化和民风建筑正是我从小生活和熟悉的地方。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潜心研究和辛勤耕耘，把这个目标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但是要研究它需要做扎实的调研工作。我们走遍西北地区考察了大量的地方建筑。从非常熟悉的关中民居和地域文脉中，去寻找朴素的元素和苍古的意境，挖掘和提炼地域建筑文化和建筑符号。这是一条很艰辛的道路，我有过彷徨和困惑，但是由于热爱和执着，我坚持了下来。 

其次，我们家是四代建筑师之家，我的外祖父是我们家第一代建筑师，1955年响应国家支援大西北的号召，与上海华东院一批建设者们从上海举家迁移到西安中国建筑西北设计研究院工作。我的父亲是我们家第二代建筑师，1955年大学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也分配到西北院工作，从此，我们家扎根西北院60年。我在西北院的大院儿长大，看着大人们在绘画和设计大楼，使我从小就梦想成为一名建筑师，传承外祖父和父亲的专业，设计我喜欢的房子。后来我学了建筑学专业，1982年大学毕业后回到了熟悉的西北院，成为了我们家第三代建筑师。终于圆了我的儿时梦。

ADM：您是何时开始接触宝贵的艺术混凝土？

屈总：我们刚开始做传统建筑时在找方向，找材料设计伙伴。当时已经听说宝贵大叔的名字，还没见过本人，知道他与崔愷院士合作的故事，做艺术混凝土很有名气。在西安也看过张锦秋院士和刘克成老师设计的项目用宝贵艺术混凝土外墙板，我觉得宝贵艺术混凝土外墙板与我们研究的西北地域文化非常吻合，利用本土材料做成的墙板很接地气。

与宝贵石艺合作是从贾平凹文化艺术馆开始的。设计前期我们与贾老师有过很多次沟通，如何来体现建筑本身的文化特质，首先我们想到的是宝贵石艺的艺术混凝土。当时我们比较了两种材料，一种是宝贵的大型、粗犷的混凝土墙板，与夯土墙的外在形式一致；另一种是砂岩花岗岩石材。

我们的初衷是把贾老师的诗、书名等用文字雕刻的形式在外墙上表现出来，要求大模块、大体块的形式表现出西北夯土墙的质感；另外要一体化，文字和夯土要融为一体。砂岩花岗岩石材在强度和质感上无法实现，最后确定用宝贵的艺术混凝土。

ADM：请宝贵大叔谈一下您与屈总结缘的故事？

宝贵：我没有建筑背景啊，站在外面说话轻松一点，会跑题。还是从我的插队说起吧，我插队的地方在山西运城，离西安不太远，说话的口音和西安特像，他们也喜欢“羊肉泡”，但是泡的是大馍，不是饼子，大铁锅，上面一层红红的辣椒面，还有白豆腐、血豆腐，大海碗，有汤有水，吃完了一身汗，很粗犷，饮食反映了一种地域特点。西北都很多民居院墙是干打垒、夯土墙。我见过黄河，印象最深的是河床，水冲刷的痕迹，这些对我后来研究夯土墙有帮助。运城的民居和风俗，和陕西很接近，我在那里生活工作了二十年，因此我对西北有一种亲切感。

山西、陕西、河南同属黄河流域，民居建筑材料就地取材，建造方式差不多，夯土墙、打土坯、干打垒、还有窑洞，山西平陆县窑洞很多，俗话说“平陆不平沟三千”。很多影子影响了我，西北建筑师找我干活儿，我可以产生感觉，张锦秋院士的大明宫丹凤门夯土墙让我一下子回到四十几年前，打夯时的节奏、声音、夯土和质感，我们送样板到西北院，张大师一看就说这是她想要的。

另外我们在一个年龄段上，我们有些相近的经验和阅历，有沟通的基础。我有幸服务过刘克诚院长、张锦秋院士、赵元超赵总、还有屈总。一个混凝土墙板，让我和西北的建筑师结了缘。在为他们研发的过程中长了本事，明白了道理。我们志趣相投、价值观和阅历相近是个重要的原因，我一直很珍惜各种机会，像别的工程一样，先有信息然后再沟通，按照建筑师的描述去做样板，一轮又一轮，慢慢的清楚了，这之间有很多故事，也会产生一些思想上的碰撞，在碰撞的过程中增加了解。我们有本事又听话，不唯利是图，建筑师自然有了好感，这就产生了缘分，如果没有碰撞，也许只能是有缘无分。

我所做的艺术混凝土简单来看只是一种建筑材料，其实它是缘分的载体，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我刚好做这种材料，而屈总正好需要做一个有地域特色的用中国本土方式建造的文化建筑。

ADM：站在贾平凹文化艺术馆的角度上，您怎么看待艺术混凝土与传统建筑？

宝贵：贾老师是当代文化名人，是个有故事的人。屈总设计的这个文化艺术馆会有很多考虑，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所做的艺术混凝土就成了文化和故事的载体。

如果站在地域特色和创新的角度来看，贾平凹文化艺术馆与大唐西市博物馆一定有其独特的地方，不过多少也会反映一种共性。就像关中民居的干打垒，方圆几十公里都是这种做法，由于材料和工艺的局限，形成了一种风格。一种风格千百年下来了，大家用文化去称谓它。

以前人们习惯了去烧砖，用砖去建房子，形成了砖的记忆和文化。现在不让烧砖了，怎么办？如果这种用废石渣做成粗犷墙板真的可以被西北建筑接受，将来用的多了，不但经济还能消化废料，天长日久会成为新的记忆和文化。

ADM：在与宝贵大叔合作的过程中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

屈总：的确有两个故事，这个项目关注的人太多，学界、贾老师、甲方、社会等等，当时我设计压力很大。

第一个故事是我们在艺术混凝土实墙面上用文字雕刻了一些贾平凹老师著作的书名和文字思想，墙板运到现场后，由于部分字型的笔画比较多，雕刻完后很多字型看不清楚，达不到实际的观赏效果，这是我们设计之前没有考虑到的因素。如何解决、修改后能不能达到设计要求、费用多少？这些都是我担心的问题。我打电话给宝贵石艺的技术人员，咨询解决方案。宝贵大叔了解到情况后的回复是：宝贵石艺尽全力把墙板修改好，哪怕把这批有问题的墙板拆掉重做，产生的费用宝贵石艺承担。我当时听到后非常感动，我马上赶到厂里，与厂里技术人员沟通，技术人员很快调整字型模板，成品修改完成后，完全满足设计要求，而且换下来的墙板修改费用宝贵石艺全部承担。所以我非常感谢张总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和对艺术的追求。

ADM：宝贵大叔怎么看这个故事？

宝贵：我还是站在缘分的角度谈吧。从刘克成老师、张锦秋院士、到屈总，西北地区杰出的建筑师给了我们展示才能的机会，这个机会出现了，我们抓住了，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心相通，也许因为我们能放下得失，一心配合建筑师把项目做成功，看似成就了建筑师其实也成就了我们自己。

新的事情很难一蹴而就，关于文化馆墙上的字，看似简单，其实有大量细部深化工作，传统的碑刻都是阴字，因为是雕刻，用减法简单，长此以往，人们以为只要是文字就是阴刻，其实比划繁复的时候，阴刻的字出来的效果很难辨认，怎么办？做阳刻的字对我们来说和做阴刻的字没有工艺难度也没有成本压力，要不要告诉建筑师？当我们把想法讲给屈总，他很开明，虽然改变了他的初衷，但是效果明显好了，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建筑的过程总会有调整，设计体现在建造全过程，材料创意不该缺位。

ADM：第二个故事是怎么样的？

屈总：第二个故事是关于墙板的颜色，其实只是个插曲。有一批没干透的墙板挂上去泛绿，与其他板的黄色存在很大的色差。当我打电话给宝贵石负责人苏总后，第二天苏总就赶到西安并到现场观看了墙板，苏总看后说：“墙板现在还没干透，干透后颜色就正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公司全部负责修复”。后来这批墙板干透后与其他墙板果然没有色差了。

通过贾平凹文化艺术馆的合作，我感受最深的是张总放下得失把事做好的职业精神；其次是一个建筑师的成功需要多方面的合作：建筑创意、构造设计、材料创意三者缺一不可。当我第一次到宝贵石艺厂区参观，看到那么多有创意的作品，受益颇多，打开了很多思路。

ADM：贾平凹文化艺术馆已获中设协传统建筑设计一等奖，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建筑。您认为如何才能成就一个成功的建筑？

屈总：我认为首先是西北院这个央企大院的品牌，没有这个品牌也许我们就得不到这个项目的设计权；其次是业主对我们这些设计老总的认可，包括做事的态度、学识等；加上团队高质量服务和高水平的设计。这四点集成，缺一不可，这也是西北院骨子里传承下来的品牌意识。

贾平凹文化艺术馆设计和建设的过程中，宝贵石艺的技术团队给了我们很多支持，感觉跟宝贵大叔合作特别“托底”，在材料设计中出现问题宝贵大叔能帮我们兜底，我们可以放开手脚搞创意，大胆运用新材料。

屈总：的确如此。汉皇祖陵博物馆是汉高祖刘帮曾祖父刘清之墓所在地，汉皇祖陵历史、文化意义很高,也是徐州市政府亲自抓的重点项目。

在我们参与这个项目设计之前，已有很多设计院提交过设计方案但没有通过，因为当地领导要求把汉文化底蕴发挥到极致。刘邦“生在沛县，成在长安”，因此他们到西北寻根，看到我们做的很多历史文化建筑：唐玄宗的新开门、老子博物馆等觉得非常满意，就邀请我们参与方案投标。当然最后我们的方案在众多方案中脱颖而出，一举中标。

我们的设计思路是既要表现汉代建筑的质朴粗犷，也要表现皇家建筑的庄严气势。尤其是那个祭祀大殿，设计成斗方型，取“天圆地方”的喻意，大殿的设计越简洁越好。

汉代建筑的纹饰、符号、图案、文稿我们整理了很多，采用什么方式通过外墙的机理把这些内容表达出来？用石材是最方便、最常规的做法，不会犯错误，但为了更好地表达汉文化的艺术内涵，又有宝贵大叔“托底”，我们还是采宝贵石艺的艺术混凝土。

ADM：这次配合是不是比上一次顺畅很多？

屈总：这个项目的构件比贾平凹文化艺术馆的复杂，数量也多，总共有6种。在和宝贵石艺技术人员沟通过程中，他们从材料设计、构造设计方面提出很多建议。加上宝贵大叔的阅历和解读比我们高一层次，把我们的设计往上又推高一层次，效果大不一样。

ADM：您认为最能表现汉代建筑文化底蕴是哪一部分？

屈总：我认为祭祀大殿最具代表性，盖好后整个建筑的气场特别好。首先那个台阶特别大，从远往近走上去，越走到建筑里边越觉得人的渺小，而建筑在无限放大。因为这些外墙的角度是45度，走到里面是一个空的场子，四面都有向外通透的开放空间，视线非常好，顶上是一个大圆形的结构，“天圆地方”的气场完全突显出来，让人体会到建筑的庄严与宏伟。

ADM：这种45度角的设计很大胆，一定有技术做支撑？

屈总：45度角是我们徐博士的创意，为配合这个创意，钢结构设计做了很多开创性的尝试，非常成功。在这么大尺度和角度下，结构所承受的张力特别大，对结构设计的要求非常高。对应的外装饰板的设计在强度和安装要求上也相当严格，正负风压的影响，振动的影响都要考虑。因此，结构设计要求计算非常精确，不能有一点问题。在安装的时候，为了保证整体结构的稳定，外墙板从四个角度同时起吊。这个结构设计也在申请奖项。

ADM：宝贵石艺在结构设计上做了哪些努力？

宝贵：4米多大的板块用石材会很不安全，做厚了很重有危险。做薄了很脆也有危险。我们的艺术混凝土里面加了耐碱纤维，可以把板做薄，因为薄了就轻了，有了纤维抗弯性提高了，面对地震和风荷载会很安全，加上制品背后有钢架，板子的钢架与墙体连接，这样的结构体系比传统的石材墙板要安全的多。

这个建筑出现了大量的倾斜式构造，倾斜角度45度，4米多大的墙板安装在这种构造上，安全是最重要的。我们严格执行国内外相关标准和规定，请到国内权威构造专家把关，相关制品请国家检测机构进行试验，最主要是这种墙板自身优势“轻质变强”，还有一个合理的安全设计体系。

ADM：这次合作有没有小故事？

屈总：有些出彩的构件源自于宝贵的材料设计。比如汉文化的柱头构件，是艺术混凝土一次性预制浇注成型，是一个整体，效果非常好；如果用石材，侧面就得打胶补上，没有整体效果。

考虑到构件整体性和晚上的灯光效果，我们把LED灯藏进柱头里，宝贵石艺的技术人员登上吊车与我们配合，直到从外面完全看不到LED灯。同时，我们把LED灯外表面的颜色涂成与柱头一样，整个构件白天看起来就是一个整体，非常完美。

祭祀大殿四面的书法字是当地四个著名书法家分别提写。由于这个建筑在当地文化界的影响力太大了， 最后大家商议：四大名家缺一不可。这些字的手稿留存在博物馆，字用艺术混凝土做出来，颜色、形体都非常好。

宝贵：从祭祀大殿的设计创意看，这个构造很奇特，结构彰显造型之美，通过造型彰显皇家建筑的恢宏和庄严气势。汉王朝一统天下，产生了不同于其他历史时期的文化和建筑风格，这种特殊的材料恰如其分表现出屈总的设计想法。

从市场选择的角度看，首先是西北院央企大院品牌的影响力，我认为最主要是屈总团队于西北地域文化、汉唐文化研究的沉淀，这是他们赢得这个项目的根本原因，是偶然中的必然。

从材料运用上看，这种艺术混凝土帮助建筑师在复杂的构造中实现了突破，我们以前为建筑师做了不少外墙板，各具特色。像这么复杂构造的材料肌理是第一次，同一个建筑两种颜色，黄色和灰色，黄色用的黄色的尾矿石粉做集料，灰色是用灰色的尾矿石粉做集料，这样做不但不褪色，不剥落，不污染，不开裂，还充分体现了变废料为原料的理念，使绿色的说法成为一种现实。

这个项目与贾平凹文化艺术馆的不同表现在更有力量之美，一种设计的智慧和材料的研发找到了新的结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