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 | 谁砸了彩票店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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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电路16号，一家开业半年的彩票站，专卖体育彩票。住在丁桥的老彩民裘大伯，只要进城，就会顺路来这里碰碰运气。
上周，他一跨进店门，就叫了起来：“柜台的玻璃怎么了？”男店员告诉他，一个男人喝醉酒，把玻璃砸碎了，警察也来过了。
1
彩票店开在居民楼一楼，当班的是一个戴绒帽的小伙子。“有个老彩民喝多了，和女店员发生点摩擦，就把柜台砸了……”小伙子说。
老彩民被湖滨派出所带走，第二天下午来店里赔了玻璃。
道歉了吗？
“没说什么，放下玻璃就走……”
傍晚时分，来店里买彩票的人渐渐多起来，一个接一个。
绒帽小伙子杭州人，自称老彩民，以前在国企上班，做销售，月入万元，但很累，两年前辞职做了彩票销售，“这里比较自由，没勾心斗角。”
我拿出手机拍柜台，他机警地用手挡脸：“别把我拍进去。”
2
第二天下午，我又去了这家彩票店。
当班的店员还是那个绒帽小伙子，纹丝不动坐在电脑前。
边上还坐着一个小伙子，是送外卖的，在研究11选5。
问他怎么不去送外卖？他挠挠头：“坐下来，就站不起来了。”
下午2点多，来了一男一女，很青涩，男的高个，戴眼镜，女的一直笑眯眯，看样子不像情侣。
问，你们是游客吗？女孩摇摇头，“他想买彩票，第一次……”
看男孩表情，摩拳擦掌的，好像要马上花掉一大笔钱，研究了半天，选了5个数字，可惜，都没中。他转身走出店门。
我追上去，问男孩怎么会突然想到买彩票？“我读职高，刚毕业……想转转运。”
3
彩票店，有点像过去的茶馆，大家见面都很熟络，但名字不一定叫得上来。
住在附近的一位大伯进来，也不买彩票，熟门熟路拿出保温杯。店里有茶叶和热水，都是免费的。空调也很足。
问大伯，知不知道砸玻璃的事情？他喉咙梆响：“当然晓得喽！咦，那个砸玻璃的人是你吧？”他指指坐在一旁的外卖小哥，小哥没回答，绒帽小伙子赶紧搭腔：“不是他，不是这个人。”
外卖小哥坐在那里盯着屏幕，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开奖10分钟一次，他都没中。一张张彩票打出来，眨眼成了废纸。
他突然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扔到废纸篓里。
我捡来一看，全是作废的彩票，有12张。2元、6元、10元，最大面额20元，一共108元。
今天的都在这里了吗？
小哥：“没有，今天到现在300（元）多吧。”
买彩票多久了？
“才一个月，已经花了6000（元），一注都没中过……越不甘心，越想买！”
小哥脸上有一块白斑，我小心问：是烫伤吗？
“不，皮肤病。我生过白癜风。”
送外卖一个月有多少收入？
“好的话，一个月有一万……我现在停单了。”
问店员，呆在店里不肯走，一直买下去的客人，你们会不会劝他停手？
“不会。”
为什么？
“那不是砸自己生意嘛。”
4
下午4点多，来了一个鸡冠头造型的中年男人，一口杭州话。他住在附近，每天下班来看看，称自己“买了十年，没中过”。
他笑嘻嘻的，人靠过去，大腿一拍，给店员和外卖小哥出主意，“我们三个合伙，一家出20块，打一把试试？”两人同意了。可惜，都没中。临时联盟散伙。
接近傍晚6点，沉闷了一下午的空气终于被打破了。
外卖小哥中奖了！中了540元！但算了算成本，当天他已经花了400多元，纯收入才100多元。
晚上7点多，我准备离开，加了彩票店绒帽小伙子的微信，跳出昵称“老狼”。
我又发短信给外卖小哥，问他后来手气怎么样？
他回了五个字：孔夫子搬家。
又突然来了一句：“其实我就是那个把玻璃搞破的（人）。”
5
外卖小哥之前在彩票店说自己是临安人，来杭州一年……都是假的。
“我叫陈×（隐去名字），来自贵州……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家乡和名字，就没有必要骗你了。”
“我做外卖还不到一年，之前在坐牢，盗窃，难听点叫小偷。我坐牢没几年，但次数多。”
他发了一串具体的年份和数字给我，从2011年到2016年，每年都有几个月的蹲监记录，最近一次放出来是2016年12月16日。
我生这个病（白癜风）是18岁。因为这个病，工作不好找。我2004年来杭州，一个人，去餐馆后厨找活干，人家说招满了，我知道是嫌弃我……
我只读了小学二年级，因为家庭原因。改造的时候，没事我就看书，什么书都看，一般看历史书比较多，只是很多不理解，印象深的有《百年孤独》《平凡的世界》，但是我都没有看懂……
我迷上彩票才一个月，这个是真的。我现在也很迷茫，今年已经买了6000元彩票。
六天后，我在微信上问他：这几天好吗？还去买彩票吗？他回：“没去。现在上班忙。”
他的微信头像是大大的“拼搏”二字。
都市快报记者 戴维